今天,爺爺回臺灣前的最後一個晚上,我們坐在略嫌狹小卻很溫暖的餐桌上聼著他講述他的故事。

他淡淡的說著,在那年大水逃難時的驚險,一輩子的努力,但一切只為家庭的艱辛。我真正開始了解,爲何他如此的節儉,而他35嵗就出現的一根根銀絲和漸深的皺紋紀錄了他滴著汗水的每一個日子。

他似乎也曾經歷過與“另一個傢”分離的不捨與痛苦,有一天不得不離開21年的“傢”。適應了三班制的混亂的生理時鐘終于恢復正常,不必再因爲擔心遲到被扣點,也不會再發生上下班時匆忙之中與車擦撞,而他逐漸老邁的身體再也經不起因車禍而在地上滾動的撞擊。未領到的退休金,對一個白天田裏工作,晚上工廠工作的他和他的家庭是如此重要,想著經營不善的工廠是否還會誠信的發放,擔心,不安,他喝酒,大醉……

他笑了,回憶當時奶奶跟他說過的話:“看著兩個女兒嫁了好老公,兩個兒子娶了好媳婦,一家和樂,雖然沒有轉很多錢,但我們兩也算是成功了”……他笑了,可是我們都能感覺到那一絲憂愁,因爲又一次觸及我們内心的傷口。

我想了解他,有時卻深感到有心無力,如何與他交流?我只會關心他,告訴他我的生活,但我知道這是遠遠不夠的,我想要成爲他能夠説話的朋友,我愛他。
在醫院陪著他,我像是一個仍充滿好奇心的孩子,跟爺爺玩著一問一答的遊戲,好奇的問著不屬於我的年代的故事,問著在他的記憶長河中沉澱下來的珍貴回憶。我發現,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做得到,心與心的交流。他的故事,那輩人的精神與智慧,我細心聆聽並銘記在心。

儅他在晚飯后說著他的故事時,我開始微微懂得如何走入他的世界。

72年蘊藏了很多的故事,等待我們去挖掘。

我想,爺爺也不知道要跟我們說什麽,他是那麽的関愛我們,卻也不知道與我們溝通的方式。這是我們的錯。是因爲我們太少陪伴他們,不習慣與他們分享自己的生活點滴。他們有太多想知道,卻又不知道如何問起。

今天的《草山春暉》感動了所有的人,我們都看到了自己的楷模,有時候縂覺得自己做的夠了,其實仍是不夠。

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停了,又掉,是音樂太煽情?不,是感情太真摯,孝心太感人。

想著,爺爺明天又要回去,從沒有像今天一樣不捨,不捨得他離開我們,還要到過年才能見面;不捨得他又要回到那間不再溫暖幸福的小屋,孤獨又堅強的過著每一天;不捨他這幾天忍著身上的病痛,來到這麽遠的彼岸陪伴我們短短5天。我真的愛他,看著他照片的頑童似的笑,希望他能真正真正的笑。

要如何使他真正快樂?人老了,老伴,老屋,老本,老体,老友,失去了任何一樣,可能都無法使逐漸老邁的自己回到最純粹的快樂。

他最常說的一句話:“如果你奶奶還在,在這裡住半年都可以,她最喜歡住漂亮的房子……我們可以每天散步,我們還可以自己去玩,我語言不同,你奶奶語言會通……你奶奶就是沒福氣……“

他還常說以前去哪裏哪裏,“你奶奶看到那裏那麽漂亮是就歡喜曳“

今晚,他敍述了一個我從未想象過的美麗畫面,在比利時的雪山上,爺爺不怕冷的在外面欣賞風景,怕冷的奶奶跑進了一個暖房。我想象著這樣的畫面,想象著奶奶跑進去的動作,想象著透過暖房的玻璃她看著窗外的爺爺,看著她沒有看過的雪白世界,在比利時,那一刻成爲永遠……

這樣我不知道的美麗故事還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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